唐诗如月，照亮生活
听我讲讲千年前的月亮吧
最美古诗词系列 02
文/空青
最美古诗词系列的第二期。这一系列内容，旨在重新培养我们对古代文学的亲近与认识，有任何想法或建议欢迎提出，我们一起进步。
壹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李之仪〔宋代〕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词的开篇画面，是一条长长的、望不见尽头的江水。
到过长江或黄河的朋友，尽可以以此来想象词人在作品开篇为我们铺设的环境色彩。
江水的上游，住着一个女子。
江水的下游，住着一个男子。
两人互相倾心爱慕，曾经约定要彼此想念，直到修成正果。
李之仪为两位有情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媒介：水。
江水滔滔不休，带着上游人的思念流到下游人的家中，也流到他的心上。
每天想念你，见不到你，却能与你共取一瓢相同的水。这也算我们在万丈红尘中的一点点勾连。
词的下阕，就顺着“水”意写下去。这江水何时候停止，我对你的思念也就随之终止。两句很强烈的情感表达， 一如汉代歌谣里的“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也很符合词是“情物”的本质，或委婉或热切，要之不过一个情字。
前面两句还有兴象和譬喻，还在用水来暗示自己的思念。结尾两句的表达则更加的直接：
我只希望你的心思同我一样的坚定，不要辜负了我们这一段相思的心意。
江水无休日，“磐石无转移”。物的永恒属性，常常让人联想到自身的非永恒。
经历过异地恋的同学们应该明白这种感受：相爱之人分隔两地，不能见面的痛苦在某些时刻转化为焦虑、怀疑、忧伤、思念，又由此导致一系列的沟通矛盾与内耗的痛苦。
异地的人最需要安全感，词中人想要确认对方的心意与自己一样坚定，便是在渴求一种值得信任的安全感。
也正因此，这才会在词的结尾大胆写下“定不负相思意”的呼唤，多么美好的六个字。
贰
鹊桥仙·纤云弄巧
秦观〔宋代〕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我一直一直觉得，这首词是对爱情描写的天花板。
诗词相比，尤其是唐诗与宋词，是两个特质差异非常明显的文学体裁。
词以达情，诗以言志。出发点不同，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情感细腻程度与文字优美程度自然也就不同。秦观的这一首《鹊桥仙》，就是我眼中将“词”的特性敷衍到极致的作品。
我们一句句看。
开篇三句，通过对星空的有灵描摹，让读者首先一下子进入到一个宏大且浪漫的神话想象中。
云儿在空中变幻着形状，星星飞来飞去，光儿闪闪，传递着人间情话情事。我们就将要穿过一片温暖暧昧的夜幕，相遇，重逢，拥抱，爱慕。
下来是两句千古绝句。金风玉露一旦相逢，从前的种种便都成了虚幻。天上人间，沧海桑田；金风玉露，金玉良缘。让人间多少爱恨情仇都失却了颜色。彼时彼刻，他们是那星空上下最耀眼的两束光。
可很快，所有热烈的爱终将凋零为尘埃，归于宇宙沉寂的永恒当中。
纵然柔情似水无止休，怎奈何佳期如梦空难忘。
于此刻凝眸，哪里舍得分一刹那的神，去看自己的归路。
最后两句，是劝慰的话。我们的爱情既如此坚贞、如此崇高，如此被我们坚定地信任着将会长长久久，又何必在乎这永远相聚前的片刻分离。
以牵牛织女为由，当然不必在乎人间朝暮。但对于生活在人世间的凡人呢？
渴求一段烟火浮萍般的爱情，上演一场朝朝暮暮的舞台剧。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叁
上邪
佚名〔两汉〕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
我猜大多数人最早知道这首诗相关的内容，是从《还珠格格》那里来的。
紫薇与尔康常常将生死不渝却文绉绉的誓言挂在嘴边：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句话，想来就是从《上邪》中衍生出来的。只是民歌当中的意象还要更加丰富，传情达意的态度也更加热烈、坚决、直接。
这首诗的结构很有意思。开篇是一个表感叹的语气词，就类似西方人经常用的”上帝啊“，像是后世李白见到蜀道后脱口而出的那句”噫吁嚱“。
感叹词跟着，就是最为简单热切的情绪传达：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断绝。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这是一句喊出来的口号，为了让这个口号更加可信、真实，作者于是在后面连着用了5个天地异象。
若
高山没有了棱角；
江水干涸，不再奔流不息；
冬季里雷声震震；
夏天时雨雪纷飞；
地浊天清，再次浑沌一体；
当整个世界都颠倒不复存在，到那时，我才”敢“与你分开。
现在的人，至少我，好像已经很难再许下这样的誓言了。
肆
蟾宫曲·春情
徐再思〔元代〕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
一个”母胎solo“的人初次接触到理想中的爱情，大概就是徐再思这般模样。
伍
无题二首·其一
李商隐〔唐代〕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
陆
白头吟
卓文君(存疑)〔两汉〕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
柒
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李清照〔宋代〕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谢谢你读到这里，祝一天愉快
一， 柳永：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原名柳三变，北宋最重要的词人之一。
他的词当时在民间影响广泛，极受欢迎，酒肆歌舞场等等处处传唱。他一生落魄，郁郁不得志，据传死后连安葬的费用都没有。
在柳永之前，词的形式以短调为主，从他开始出现了长调；之前的作者大多从女子的角度诉说相思，柳永的词中出现了男子身份，比如这一首《蝶恋花》。
一个男子独自站在高楼上，极目远眺。
风细细吹过，天际处一片黯淡，令人心中生起淡淡春愁。
夕阳西下，草地上如烟如雾。词人手扶栏杆，默默无语。即便把酒当歌又能如何？所有的快乐都索然无味。
最后一句是点睛之笔：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原来所有的愁绪都因思念她而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没什么可后悔。
二， 元好问：摸鱼儿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元好问，金国末年人，有“诗史”之称。
这首词写的是大雁殉情的故事。作者赶考途中，遇到一个捕雁人，讲述自己捕获一只大雁，杀掉后，它的伴侣从空中飞下，撞击地面而死。
而大雁殉情处，正是昔日汉武帝渡汾河祭祀处，当时箫鼓声声，热闹非凡，如今一派萧条冷落，山鬼也为之悲鸣。
和大雁的殉情一样，人间忠贞的爱情也往往历经磨难。作者赞美大雁的坚贞的同时，也暗暗希望人间痴儿女终成眷属。
三， 纳兰容若：木兰花令 拟古决绝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语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怨。
据说这首词最初是因友情而作，然而流传多年后，人们更愿意相信它是一首爱请词。
如果人与人之间永远像初见那样单纯，那样心无芥蒂该多好？可是，人心总是容易被这样那样的琐事所影响，所改变，直到彼此变得陌生，令人唏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是说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在骊山华清宫的长生殿内，唐明皇与杨贵妃曾发下誓约，终生厮守。而“比翼连枝当日怨”来自白居易的《长恨歌》，说的也是唐明皇与杨贵妃，“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四， 周邦彦：长相思慢
夜色澄明，天街如水，风力微冷帘旌。幽期再偶，坐久相看，才喜欲叹还惊。醉眼重醒。映雕阑修竹，共数流萤。细语轻轻。尽银台、挂蜡潜听。
自初识伊来，便惜妖娆，艳质美盼柔情。桃溪换世，鸾驭凌空，有愿须成。游丝荡絮，任轻狂、相逐牵萦。但连环不解，流水长东，难负深盟。
夜，月色如水。
两人相对而坐，凝望彼此，“才喜欲叹还惊”。栏杆外，竹林里，点点流萤，明灭不定。
我从认识你，就喜欢你的“艳质美盼柔情”，我一定要让你脱离风尘，和我永远在一起，这愿望必定成功。我们之间的爱情就像连环一样难解难分，像东流的江水一样，永无穷时。
在古代，“桃溪”指代风月场所。
周邦彦，字美成，精通音律。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他，“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
在这首词里，“穷工极巧”似乎的确有，但深情也是显而易见的吧。
五， 秦观：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字少游，是苏轼的学生，但他的词风并不像苏轼那么豪放，而是偏婉约细致。
这首词写的是七夕，想象着牛郎织女相会的场景：银河辽阔，隔着两个相爱的人，见一面多么不容易。
相逢的时刻如金风玉露般灿烂，人间再没什么能拿来相比的。
然而一切就像梦一样短暂，才见面，分离的时刻就到了。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不时回首相望，眼里含着泪。
前面写的都是见面时的场景，最后是词人的感慨，揭示爱情真谛：真正的爱情是能经得起考验的，即便天各一方，也比朝朝暮暮可贵。
叶嘉莹先生评价秦观的词是“词中之词”，轻柔婉转，擅长将形象和情意相结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少游词境最为凄婉。”
但在这首词中，最后两句显然非常提气，无疑是名副其实的千古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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