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艾格格
来源:《南风》杂志
01
在我二十岁的冬天,总是频繁梦到十六七岁的江晚舟。
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许愿池,池边雾气缭绕,周围是茂盛翠绿的香樟树。透过雾气,我隐约看见江晚舟的轮廓。少年肤色白皙、面容清瘦,他左手拿着物理竞赛的奖杯,笔直的站在池旁许愿,就像是一颗小白杨。
我一时想不通原因,为什么拿了奖杯的少年江晚舟还要许愿?是为别人吗?
只见他嘴唇微微动了几下,说了什么我全然听不清,但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说那是关于我,这让我有些按耐不住的雀跃。
突然一团雾气飘过来,遮挡了我的视线,等我再看清时,梦里的场景变了。
我安然坐在高中的教室,课桌上有午后和煦的阳光,还有一张没有动笔的数学试卷。我心中一惊,怎么会有这么难的数学题。我缓缓看向周围,却发现旁边人的面孔和试卷都格外模糊,无法看清。我再慢慢抬头,看见江晚舟坐在讲台上,他对着我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桌子上的笔,却发现手中什么都没有。面前的这一切,就像雨雾一般,突然散去。
只听见一阵又一阵的闹铃声,我知道梦醒了。只是觉得有些怅然,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我十七岁时的心结没有解开,所以四年后的冬天频繁梦到他。
在梦里,他满眼都是我。
或许四年前,也许要更久一点,那时他的眼里、身边也只有我。
02
江晚舟与我相识于千禧年四季如春的昆明。
此时我们是刚升入初中的学生,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在班里的自我介绍中,他自信又阳光的说“我叫江晚舟,是这届小升初的第一名。”
而轮到我时,我却只敢低着头快速的念着“我叫唐梨。”这短短四个字,仿佛烫嘴一般。
不曾想我刚说完,江晚舟就鼓起掌,大声说“好。”恰恰是这声“好”带动了班里的氛围,之后掌声此起彼伏。
一瞬间,我紧张的情绪得到放松,对着江晚舟腼腆的笑了笑。
他歪着头回了我一个更灿烂的微笑。弯起的眼睛像月牙一般,牙齿洁白整齐,好像是盛夏的太阳那般耀眼又温暖。
我想和这样的人坐同桌,应该不用担心有不会做的题,也不用担心会处于尴尬氛围中。因为,他会帮你一一化解。
可惜的是,我并不是江晚舟的同桌。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白白净净,有点微胖的女孩子。
有一次在开水房,我碰到这个女孩。她很兴奋的蹦到我面前,说“唐梨,我同桌真的好喜欢夸你啊,总是说你可爱。”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懵了一会儿,才笑着说“谢谢啊!”
女孩看着我的脸笑了起来,“怪不得我同桌总说你可爱,你笑着有梨涡耶。不过,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不语。
女孩看我这副样子,或许觉得我很无趣,便说了声“我先回教室了。”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再看着杯子里泛起细细波纹的热水。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不是不喜欢说话,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害怕自己说错话别人会不高兴,又不敢主动和不熟的人沟通。胆小,是我一直都有的缺点。
因为这个缺点,导致后来的某次英语公开课,我站着听完了整堂课。
那次英语老师讲公开课,教室的后面坐满了领导和别班的老师。她声情并茂的讲课,突然走到我旁边点我回答问题。我惶恐不安的站起来,明明答案就在我嘴边,可是我说不出。我的额头手心开始出冷汗,心跳加速,脸色发白,好像自己身处茫茫大海的孤岛,没有信号,无人求助。直到一声清脆的英语进入到我的耳朵里,我知道我从孤岛出来了。
回答的人是江晚舟,他再次替我解围。
我看见他自信又勇敢,行云流水般的回答问题。我很羡慕,我也要像他这样。
像他这样有不畏一切的勇气,有相信自己的决心。
直这节课下后,我才坐下凳子。我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书里。鼻子酸酸的,眼泪浸湿了课本。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里明白这是懦弱的代价。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往我桌子上放了东西。我用手遮住额头,缓缓从书中抬起脸。看见的是一张纸条和一根香橙味棒棒糖。展开纸条,上面写着“没事的,吃个糖开心一下。”这样柔软没有筋骨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江晚舟的。毕竟他的试卷作业经常被我们借阅。令我着实想不通的是,一个成绩这样好的人,字写的却不怎么样。
不过,我的心情已经明朗起来。
为了感谢江晚舟,隔天上学,我从家里带了酱牛肉送给他。这是我妈的拿手好菜,鲜香有嚼劲,我想他会喜欢吃的。
没想到他拒绝了我,理由是他对牛肉过敏。
我只好拿着牛肉回了自己座位,分享给周围的人。
发生改变的是,我和江晚舟慢慢熟悉起来。他总是叫我“小梨”,给我一种错觉,就像是没有血缘的哥哥。
恰巧他比我大一岁,我十三,他十四。
03
当我十四岁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初三了。
这时我的同桌是江晚舟。和他坐同桌最好的一点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我上课认真、做题认真、学习认真。也正是因为他超强的自律,带动了我,让我的成绩有了一个飞跃。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像从前那般胆小,我也可以自信大方的举手回答问题。只是我还没有变得活泼开朗,班里的朋友很少。愿意和我一起玩的,也是很文静的女孩。
而江晚舟不同,他是一个例外。
他的成绩和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班里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他。
这一年的江晚舟很喜欢物理实验,每每上物理实验课,他永远是第一个到教室。而作为他搭档的我,就有些拖后腿了。我不喜欢物理,自然也不爱做物理实验。回回都是看着江晚舟做,不得不说,他做物理实验的时候确实是又认真又帅气。平时我倒不觉得,只是这一刻,特定的环境,让我对他有新的看法。后来,我才知道,这叫氛围感。
有一次物理实验课,老师不在,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都心不在焉,而江晚舟还是一言不发的做着手中的实验,认真又笃定。周围事物完全不影响他,我突然之间就想到一个词语“高岭之花”。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即使他就站在我面前,我依旧觉得遥不可及。
有缘的是,某次放假提前了几个小时,我和江晚舟回家的路尽是同一条,他一直走在我身后。我才知道,我们家是同一个街道。
我转身看着他有些疑惑,他立马加快步伐,走到了我旁边。
“以后可以一起回家。”他眉目间满是笑意。
我点头说好,嘴角不可控制的上扬。仿佛这位高岭之花,很接地气。
之后的某次放假,我犯了惰性,不想走路,便打车回家。等收假回学校时,就看见江晚舟一脸八卦的坐在位子上看着我。
我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来,皱了皱眉头,吐出两个字“有事?”
他用很天真的表情好奇问道“你打车回家多少钱啊?”
“十块啊。”
“你亏了,其实只要三块。”
……
“你不会是要说这个,让我心里有落差感吧?”
“那有吗?”
我一整个无语。
“你说呢?下次放假你也得花十块钱打车回去!”我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立刻点了点头,“一定一定,做题做题。”
真是奇怪。
然后到了放假时间,江晚舟真的花了十块打车回家。
他好守信。
我想,这是美德。
之后时间像是按了加快键,日子如同一张张翻动的书页,快的留不下痕迹。
就这样,中考匆匆来临,又匆匆结束。
知道中考成绩出来那一天,压在我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开见到了月亮。总分“598”,这足够让我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果然,努力是会有回报的。还得谢谢江晚舟,是给我讲题,督促激励我学习,让我变得勇敢,还会逗我笑的江晚舟。
我并不知道江晚舟考了多少分。只是暑假回学校拿东西时,在教学楼旁边的光荣榜上看到了“全市第一”,旁边贴着的是江晚舟的照片。诚不欺我,高岭之花还是高岭之花。
04
2003年秋季,我如愿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我被分到高一十九班,江晚舟是高一二十班。我们的教室一墙之隔。
这一年,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活泼开朗、幽默有趣。她留着齐刘海,短头发,圆圆的大眼睛,樱桃小嘴,不算白皙的皮肤。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赵菀滢。”
她改变了我很多,让我原本沉闷文静的性格,也开始慢慢外向跳脱。她总能讲各种笑话,和她一起让我感到轻松舒适,她是我的好朋友。当然,江晚舟也是。
上了高中的江晚舟,仿佛抽条了,长高变瘦了不少。他眉眼深邃,轮廓清晰,着实是变好看了。与此同时的我,也长高了。唯一不变的,还是经常有人夸我甜美可爱。这么多年,我居然还是只有甜美。
不过没关系,有比没有强。
之后分科,我和赵菀滢都选择理科。不用想我也知道,江晚舟必定也是。果不其然,我们被分到同一个理科班。
我和江晚舟再次成了同桌,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又不可抗拒的东西。
当菀滢得知我们初中也是同桌后,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脸痴汉模样的和我说,“俺也想和小梨坐同桌。小梨这么好、这么……”
吓得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等到下次考完试,咱俩做同桌。”我拍了拍她肩膀。
但是我说完这句话后,江晚舟好像有点不乐意了。他故作伤心,质问我“那我怎么办啊?”
我不明所以,“大哥,你是年纪第一,想和你做同桌的人比比皆是。”
“我不管。”他赌气说道。
“那我也不管。”
他怨恨的看了我一眼。我只好偷偷抿嘴笑。
等到了考试时间,我自信愉快的奔赴考场,又垂头丧气的出来。
回到教室后,我闷闷不乐。
听到江晚舟在我耳边说“咋地,考的不好啊?”他一脸张扬。
我“切”了一声,“对啊,怎么了?反正不会威胁到你的第一宝座。”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啊?”
“不是,你别鼓着腮帮子讲话,像青蛙。”
我哼了一声,“马上就不和你坐同桌。”
结果是,我们又坐了大半年的同桌。
原因在于考试成绩出来后,我的理综只有150分。在得知成绩的那个晚自习,我看着桌上的理综试卷,头昏脑胀。看着上面的题,我很不舒服。
江晚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下课后他把我拉到操场上吹晚风。
我们俩什么也不说,就坐在操场最黑的角落里。直到快要上课了,我站起身想去教室。他喊住我,问我“想不想把下节课逃掉?”
“我不敢。”
“那就逃吧,我陪你一起。”他沉稳有力的声音落在了我心里。此时此刻我也不管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真的不想看到理综试卷。
我又慢慢坐下,他又问我“想去哪里上大学?”
我摇摇头,拿树枝在地上画圈圈,说“不知道。”
只听见他笑了一声,便慷锵有力的说“我一定要考上清华。”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月亮。发现他的眼眸很闪,我知道,那里是他自己的月亮。
就这样,我们伴着晚风和繁星闲聊了一节课。
第二道铃声即将想起时,我们回了教室。不可避免的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批评,处罚我们写一份检讨。
班主任批评完后,把江晚舟留在了办公室。我很好奇,老班会和他说些什么。
等到江晚舟回座位上,他给我递了一张纸条。
“我和老班说了,我们做同桌到高一结束,我帮你补理综,他很赞同。”
一瞬间我的眼眶有些湿,在纸条上写“我和你一起考清华。”
纸条递回去时,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里有期待,有感动,有雀跃,还有一些我看不清的情绪。
05
高二时,我和江晚舟不再是同桌。
他选择学物理竞赛,要四处培训,经常不在学校。和他一起学竞赛的,还有一个女生,叫夏晗,是从别的班级转到我们班里的。
这个女生小小的个子,带着眼镜,眉毛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五官不算优越,但气质很好,给人感觉是落落大方。看的出她很自信,或许是因为她是学校里唯一学物理竞赛的女生。
可我对她还有另一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觉愈演愈烈。
直到半年后的春季开学,我见到江晚舟,终于忍不住的和他说“我感觉夏晗在学我。”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想多了吧。”
“真的,我有证据。你看她一开始是不是经常穿皮鞋,后来穿小白鞋和长筒白袜了,也经常穿天蓝色的衣服。你看看我的脚,看看。”
江晚舟低下头看了看我的鞋子,又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的,你是喜欢天蓝色。”
……
“这不是重点啊。”我开始急了,怎么解释不清。
“没事没事,你就是你,我又不会认错。”
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她就是学我,菀滢也赞同我的说法。
只是我这样的想法没多久,我就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因为想这件事走神,脚下踩空,砰的一声从第三级阶梯倒下。
菀滢吓了一跳,赶紧扶我起来。可我的左脚仿佛使不上力气,脚腕那里像是有无数口针在扎,只剩疼痛。我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我去找人,你等着我啊。”菀滢用手擦了擦我的眼泪,慌里慌张的往教室跑去。
随后就看见江晚舟和菀滢急匆匆的赶过来。
“这里好痛啊,站不起来。”我指着自己的脚腕抽泣道。
“应该是扭伤了,我背你去校医务室。赵菀滢帮忙请个假,谢谢。”说完江晚舟便利索的将我背起来,往医护室狂奔。
这一路上,我感受到他滚烫的后背以及自己这颗加速跳动的心脏。
我发誓我再也不敢有“夏晗学我”这样的想法了。所幸我的脚只是轻微扭伤,修养两个星期便可。只是委屈了江晚舟,要背我上下楼梯。
等我的脚彻底痊愈时,江晚舟又离开学校去学习竞赛了,和夏晗一起。
等他回来时,已是四月份。学校的海棠花开了,一场春雨过后,粉色的花瓣落在石板路上,梦幻又浪漫。我喜欢将掉落枝头的花朵捡回晾干当书签,妄图想留住这一抹淡粉的春。
我在地上找寻花瓣完整的海棠花,天空又悄悄飘起雨。只见一把黑伞出现在我头顶,举伞的人是江晚舟。一阵风吹过来,又有不少花瓣飘下。春风不解情,花未动,动的是我心。
我匆忙捡起一朵粉嫩嫩的花,递到江晚舟手上。
“送你,这朵好看。”
他乐呵呵的接过,“是好看,我会好好保留的。”
我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夏晗,她没有打伞。
“你竞赛同伴在那里,她没带伞。”我眼神示意江晚舟,但他并没有往后看。只是推着我往前走,催促我回教室,说什么“管不了。”
我还是再看了一眼夏晗,在她的眼里,我看到了不甘和失望。
难道,她对江晚舟有不一样的感情?
06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我十七岁的冬天得到了验证。
这年冬天,江晚舟和夏晗拿了物理竞赛省一等奖,进了国家队,保送清华。一时间,他们两人被各个老师夸奖,他们是学校的骄傲。
这年冬天,昆明下了一场大雪。在雪地里,江晚舟送了我一朵永不凋零的海棠花,是当初我送他的那朵。他运用化学知识做成了干花,帮我留住了那抹粉红春色。
也是这年冬天,夏晗告诉我,她喜欢江晚舟,很喜欢的那种,势在必得的那种。她还说江晚舟不会异地恋的。我想她还是那样自信,我不认为江晚舟会选择她。
可没想到的是,自信的是我。
在高三五四晚会上,他们俩肩并肩演讲。夏晗做到了我一直没有做到的事,那就是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
而我只能更努力,爬上高岭,去做那里的花。
五四过后,天气越来越热。终于在一个蝉鸣阵阵的下午,高考结束了。
这个夏天终究是不一样的。班里人组团一起去了青岛,大家都想在青春的末尾看一看大海。或许,有人看的是风景,有人看的是遗憾。百川归海,海里藏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去青岛的火车上,我告诉江晚舟,漠河很美。听说那里冬天大雪纷飞,夜晚星河密布,运气好一点,会看见极光。他说有机会一起去,我开心的说好。
到了青岛之后,我们找好酒店安顿下来。隔天下午,我们直奔大海。我看见夏晗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天蓝色格裙。我有些惊讶,她倒是很平淡。
不曾想变故发生的太快,日落之前的突然涨潮,汹涌的波浪袭来,很多人被卷入海中。包括我和夏晗。
当我眼睁睁的看着江晚舟将夏晗拉上岸后,我沉入了水中。他不是说不会认错我吗?只是同样的天蓝色格裙而已。
等我醒来,周围一片纯白,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原来,逃过一劫。身边站着的是爱我的父母,他们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疲惫。我想一定是昼夜不舍的照顾了我很久。
我鼻子酸了酸,想回家了。
出院时,看到江晚舟和赵菀滢站在门口。
菀莹欣喜若狂的将我抱住,“太好了,你没事。”
我拍了拍她的背,松开了怀抱。眼神不经意间扫到江晚舟,他下巴那里有细细的胡渣,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但我暂时不想原谅他。
我径直走过,听见了他说“小梨,对不起。”
可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让时光倒回,让他看清天蓝色格裙的我还在海里,让一切都没有发生吗?
好像不能。我耿耿于怀的不是他救错人,而是他认错人。
回到昆明后,到了查高考成绩分数的日期。我的分数很悬,恰好是去年清华大学的最低分数线。倘若今年清华涨一分,我就不会被录取。
我抱着冲一冲的态度,第一志愿还是填了清华,第二志愿填的中山。只是因为曾经江晚舟在那里学习物理竞赛,他说广州像昆明一样四季都有花开,湖水常年不冻。
可惜的是我没被清华录取,差了一分。仅仅是这一分,就改变了很多。
我耳畔响起夏晗的话,“江晚舟是不会异地恋的。”
而当江晚舟得知录取我的学校是中山时,他只是问我“是不是怕北京的冬天很冷?”他告诉我不用担心,那里有暖气。
我回答他“不是,我第一志愿就是中山大学。”
他没有再说,只见他的眼眸里出现了不可置信、失望,还有压制住的伤心。
这一刻我想放手,也许夏晗比我更适合。
我闭上眼睛,心狠下来做了决定,说了一句“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等睁开眼睛时,仿佛蒙了一层水雾,看什么都很模糊。
07
一语成谶,我和江晚舟真的很久没有联系了。
只是在我二十岁的冬天,梦里总有高中时期的江晚舟。现实是,我们都已经大三了。此时我在努力备战考研,心里的信念一直都在,我要去清华。
大四刚开学不久,菀滢来广州和我见了一面。她和我说江晚舟放弃了常青藤的offer,要在本校读研。我心里一惊,忐忑的问“他知道我要考清华的研吗?”
“当然啊,我之前告诉他了。”
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滋味在我心头蔓延,窃喜、担忧、兴奋、害怕……
最终我放弃了考研,我想江晚舟去常青藤,我要他做永远的高岭之花。而不应该为了平凡普通的我,下山。
之后,我便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直到2009年12月25号,这一天是圣诞节。我面试完刚回学校,就在我居住的宿舍楼门口看见了江晚舟。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兜,笔直的站着。几年不见,气质变成熟了许多。只是那衣角处沾了灰,我猜测他一定赶了很久的路来见我。
还没等我打招呼,他便看见了我。笑着跑到我面前,说好久不见。
我点点头,总觉得他来到广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说。
如我所料,他让我参加考研。我回绝了,我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考研,你也应该去常青藤。”
他脸色变得沉默,闷声问我“你也希望我去那里吗?”
我故作轻松的答道,“当然。”
这时,我看到他的眼眸里盛满了悲伤。
他让我带他在校园里逛一逛,我拒绝了。原因是好几年前他就来过这里。实际上,我怕和他再多待一刻,心会软。
等他从我面前离开,那块沾了灰的衣角被风吹起,灰尘也被吹散。仿佛在诉说着,这一路多不值得。而我,在这个冬日,亲手逼走了我喜欢的少年。
在江晚舟去了英国后,他有联系我。在那一封漂洋过海的信里,他写着:19岁的冬天去了漠河,意外地看见了极光。那里大雪纷飞,夜空星河密布,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美。
猝不及防,一大滴泪水砸到手背上。
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我对他描述过漠河。只是没想到,他已经去过。
08
两年后的一个仲夏夜,在广州的街头,我下班回家的路上。听到有人喊我“小梨。”我转头,就对上了江晚舟那张熟悉的面孔。
我站在原地征了征,听到他问我“这几年过的好吗?”
我点点头说不出一句话,因为我的任性、我的执着,导致我们冷淡了许多年。可我也是埋怨他的,埋怨他为什么不哄哄我。可是我忘了,是我不允许高岭之花下山的。
他又说送我回家。我们在街道走了很久,街头的红绿灯寂寞的闪烁着。明明此刻江晚舟就在我身边,我却觉得我们之间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快到家时,我挥手和他告别。
他只是说了一句“小梨,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便转身就走,那个又高又瘦的背景在黑夜里显得孤独又落寞。
我很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早就不计较了。填高考志愿时我就原谅了,只是这个傻瓜不知道。最终我能做的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
几天后,我逛商场时,遇见了夏晗。她很热情主动的和我打招呼。
我们找了一家咖啡厅,促膝谈心。
她告诉我,她是跟着江晚舟来广州的。前几年还跟着江晚舟去了漠河,发现江晚舟在那边的寺庙许愿。在那条许愿红布上,她看见江晚舟写的是“希望小梨得偿所愿。”
“很离谱是不是,他的愿望不是希望你原谅她,而是希望你得偿所愿。”夏晗笑着说。
突然之间,我发现这个女孩的喜欢也很苦。
紧接着她又说“江晚舟并不知道我去了漠河,也不知道我来了广州。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追随他的脚步,考清华,去常青藤。我们共同走过很多地方,但我依旧走不进他的心。”
听到夏晗说这些话,我不知如何安慰她。
最后分别时,她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说“不要再错过了。”
我们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很快就收到了她发给我的消息。
“忘记说了,团队里有一个小师妹,性格长相很像你。江晚舟总是对她格外包容。”
像我?所以包容吗?
答案需要我亲自去问,我想我应该去见他。
在我处理完手头工作后,便请好假,订好飞往英国的机票。
等我急匆匆的来到江晚舟的校园,忽地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我还来不及打开伞,就看到了这样美好的一幕。那个像我的女孩,蹲在地上捡花,江晚舟为她撑伞。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和这个女孩一样。
罢了,我早就得到过了。失去的我也不计较了。可惜我跨越太平洋,还是与江晚舟隔着时差。我幡然醒悟、鼓起勇气时,他已经不再原地了。
我的脸庞被雨水打湿,嘴角沾到一丝,是咸的。原来,还有我的泪水。
我拖着行李离开了校园,飞往了中国漠河。
夏季的漠河只是昼夜温差大,没有雪。不过也好,我怕冷。顺着地图,我找到江晚舟当初许愿的寺庙。如今,我要还他一个愿望。
我希望他前程似锦、岁岁平安。
而我再也不要喜欢江晚舟了。
09
2013年的圣诞夜,我看到江晚舟的微博更新了动态。
是一张图片,他亲密地搂着一个女孩。
我一眼认出,那是小师妹。
那女孩真像从前的我,有相似的眉眼、一样的梨涡,白皙的皮肤,还有江晚舟的爱。
不知不觉中触动了情绪的阀门,我哭的涕泪滂沱。那些年的记忆如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我脑海,那些我珍惜怀念的旧日时光,那个十几岁的江晚舟,那个风景如画的昆明,终究都是不一样了。
圣诞夜过后,公司安排我去武汉出差。此时的武汉骤然降温,一场雪来的猝不及防。时隔八年,我再次看到了雪。这样的场景同我十七岁站在高中教学楼的走廊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银装素裹,一片洁白,天地之间只留下安静。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人会在雪地上再送我一朵永不凋零的海棠花。但是这个人,会替小师妹留住春色。
我看着雪,仿佛那些往事历历在目。明和中学的相知相遇,放假后的一起回家,两年的同桌,课后的补习,教学楼里坐着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散发着激情和希望,她们的青春和爱在那时迸发。
恍惚间,我想再做一做二十岁时的梦。这样,就像我回到了高中。然而当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妆容精致,穿搭成熟,俨然一副成年人的模样。我明白,我要接受现实。接受二十四岁的唐梨永远失去了江晚舟的喜欢,接受二十四岁的唐梨还在惦念着江晚舟的这个事实。
等我从回忆里清醒,外面的雪停了。我出门去往了江滩,听说今夜江滩会放烟花。只可惜我没赶上轮渡,只能等下一班。
在等待的时间里,烟花已然绽放,一朵又一朵的盛开在夜空,琳琅满目。只那一刹那的绚烂瑰丽,便化作一缕白烟,消逝于夜空。如同我和江晚舟的那几年,美好易逝,不再归。那此时此刻就写一朵烟花给江晚舟,希望他记得我,记得和我的曾经。
江上舟已晚,烟花易冷。我不等轮渡了,我要回四季如春的昆明,守住属于我的春色。
END
《南风》
2023年 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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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问答
随着“噼⾥啪啦”的响声,烟花冲上了天,⼀朵朵五颜六⾊的烟花飞升降落,有的像天⼥散花,有的像信号飞射,忽明忽暗,五彩缤纷。最好看的是烟花飞上天,变成⼀⼤...
[最佳回答]象放那东洋烟火,一个弹子上天,随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散乱”,燃放烟火,先冲上云霄,复自空而落,真似陨星雨那些烟花的形状千奇百怪,有心形,圆形,...
释义:形容张灯结彩或大放焰火的灿烂夜景。6.美不胜收[měibùshèngshōu]出处:清·钱泳《履园丛话·艺能·治庖》:“惟鱼之一物,美不胜收。”释义...
[回答]灿烂夺目花簇锦攒花攒绮簇
【成语】:灿烂夺目【拼音】:cànlànduómù【解释】:意思是五光十色令人眩目。【出处】:明·冯梦龙《醒世恒言》第31卷:“梦见天上五色云霞,灿烂...
词语:五光十色可描写烟花。解释:五光十色:五、十:表示多。形容色泽鲜艳;花样繁多。也比喻事物形形色色。造句:灯光下,奇装异服五光十色,游人熙熙攘攘...词...
1、火树银花(huǒshùyínhuā)释义:形容张灯结彩或大放焰火的灿烂夜景。造句:圣诞欢乐小镇内矗立了一棵闪闪发亮的圣诞树,散发著温暖动人的节日气息,就...
火树银花。
五彩缤纷红红绿绿万紫千红五彩斑斓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大红大紫一碧千里五光十色绚丽多彩华丽如兰流光溢彩五彩缤纷红红绿绿万紫千红五彩斑斓五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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