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说字·暴:汹涌来袭,沙尘声势逼山河

金卯刀按: 酒酣耳热之际,刀哥醉眼迷离,喜说汉字,并怡然自乐。酒后记之,命曰“席间说字”,博君一笑耳。

沙尘暴来袭

古人认为,霾就是沙尘暴。但今人并不这样认为,因为沙尘与霾相比,颗粒要粗得多。何为暴?今日席间说暴。

《说文》说:暴,晞也。 晞是晒的意思,所以,暴即是晒。依据篆书字形,许慎进一步解释说,暴是“日出而竦手举米晒之” 。也就是说,在许夫子看来,暴的本义是晒,且是晒米。但显而易见的是,沙尘暴肯定不是沙尘晒 啊,而且大家熟知的是,暴还有残暴、暴虐、暴力和猛烈的意思,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古文暴

查考暴的字形演变,甲骨文是日下晒鹿皮,金文是日下晒麦,篆书是日下晒米,隶定之后跟现在的字形相差不大,只是米变成了水。暴字的字形演变充分反映了农业的发展历程。暴,晒的本义应该是没有疑问的,但残暴、猛烈等引申义究竟从何而来呢?

暴 字形演变

再来审视许慎的说法:暴,从日,从出,从手,从米 。他认为是日出双手举米而晒之。至少有两个疑点:

疑点之一:

双手举着不累吗?是不是多此一举?

疑点之二:

日已经在上面了,为何还要加一出字?

“出”与“箕”形似

这些显然不合情理。刀哥猜测,“出”应该是某种容器之误,比如簸箕。簸箕里面是米应该没问题,但双手举或者搬着簸箕,不是为了这样晾晒,而是为了倒出来方便晒。这是一幅怎样的图画呢?

瀑布

太阳出来了,农夫双手搬着一簸箕米,簸箕一倾斜,里面的米顿时哗啦啦倾泻一地。如果是一簸箕黄豆,倾泻的气势将更为猛烈,声响轰隆,珠豆四溅。如果是水呢?假设水流源源不断从几十米乃至上百米的高处倾泻下来,这不就是瀑布么?如果是汹涌而下的尘土呢?这不就是沙尘暴么?

寻思至此,也许有点豁然开朗的味道,但就算“暴”因为倾泻时的气势而有猛烈的意涵,那么残暴、暴虐、暴力又从何而来呢? 难道是从猛烈引申?

暴虎冯河

问题就复杂在这里。刀哥为此苦思冥想。残暴,刀哥想到了暴政,想到了苛政猛于虎;虎,刀哥想到了典出《论语》的一个成语——暴虎冯河,字面意思就是空手与虎搏斗,徒步涉水过河,比喻有勇无谋,鲁莽冒险。而“暴虎”的“暴”是个假借字,“虣(与暴同音)”才是这个“暴”的本字。“虣”有甲骨文,表示用戈搏虎。一个人持戈与虎搏斗,无论什么结局,场面一定是非常猛烈、血腥、残暴的。

虣 字形演变

一切都好理解了起来。虣暴同音,“虣”后来被“暴”替代,暴当然也继承了虣的“搏斗、残暴、猛烈”的意思 ,由此又引申了欺凌、糟蹋等众多义项,再加上晒的本义和从高处倾泻等意涵,各种意思交织,以致于后人难以一一细辨究竟了。

黄老邪 一周汉字|暴

一周汉字:

2017(20周)▍2017-5-8~2017-5-14

本周单字“暴”,“沙尘暴”的“暴”。周二,来自媒体的消息说,“日本气象厅表示,(5月)7日观测到沙尘暴来袭,范围覆盖从日本西部到北部的广大地区,还包括关东地区的部分地区……从中国吹来的大风携带着黄沙,持续到8日,主要是在日本西部。”

上周四、周五两天,北京等地遭遇大面积强沙尘暴袭击。“5月3日中午,沙尘已初步形成,5月3日晚,‘沙尘军团’兵临我国北方边境,5月4日凌晨,在并没有强风助力的情况下,悄无声息深入我国华北腹地……本次污染,北京PM10浓度局地突破2000微克/立方米,PM2.5平均浓度也一度超过500微克/立方米。”

与过往情形近似,那三五天内,各种无助、伤感、愤懑或惊恐被镶嵌、埋伏到段子、笑话里,蜂拥而起,连篇累牍,成为社交媒体广为传播的文字快销品,这种缓解焦虑、稀释惊恐感、无助感的默认格式本质上于事无补……沙还是沙,尘依旧尘,霾照样霾。

“沙尘暴”是气象灾难的一种,成因复杂,它是“沙暴”与“尘暴”的合称,“沙暴”指大风把大量沙粒吹入近地层所形成的挟沙风暴,“尘暴”指大风把大量尘埃及其他细颗粒物卷入高空形成风暴,二者合体的“沙尘暴”是环境荒漠化的标志之一……它跟心灵、人性的荒漠化几近同步?日复一日生活在“灾害”环抱之中,要想全身而存,也是不易。

汉字“暴”为会意字,《说文-日部》的解释说,暴,晞也,本义为晒,引申义有显露、空手搏击、欺凌、损害、凶狠、残酷、猛烈、急骤、急躁等。

黄集伟:

接力出版社副总编。专栏作家、出版人、书评家、作家、语词收藏人。 著有:《审美社会学》、《孤岛访谈录》、《晚安,纸家具》、《请读我唇》、《媚俗通行证》、《非常猎艳》、《冒犯之美》、《纸上的后花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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